叶拙本担心季隶铭的出现会影响路言意,但下午的录制看起来并没有出现意外。
这档真人秀主打的就是真实和无台本,所以开机后基本就没有空闲时间,分散了路言意的注意力和精力。
收工回家之后都已经到了后半夜,路言意和叶拙都疲惫不堪,连晚饭都没有吃,就各自洗下睡了。
一整夜,叶拙睡得昏昏沉沉。
虽然中途没有醒来,却做了一整晚的梦……
睡醒之后,状态比通宵还要差。
叶拙来到厨房,打开咖啡机准备做一杯意式浓缩提神。
他直直地面对厨房的窗户,在机械发出的轻微轰鸣声中发呆。
彻夜的梦里,他在一条看不见方向的路上狂奔,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视线尽头的光。
他以为,只要努力只要坚持只要咬着牙不放弃,终究是可以追上的。
可是直到他脱力醒来,都没有改变距离。
这么近,那么远……
厨房斜对面的主客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叶拙转身,才注意到路言意的存在。
路言意就盖着薄毯躺在沙发上,看样子是睡了一整晚,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,十分不爽地翻身把耳朵堵上了。
叶拙转身去关机器,却听见路言意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。
“别关了,我也醒了。”路言意的声音里显然带着怨气,“给我也弄一杯吧,昨晚真他妈晦气,居然梦到过去。”
他重重锤了一下沙发,脸色黑得像暴雨前的阴天。
“他妈的季隶铭……”路言意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叶拙沉默地操作着,心里想的却是该来的还是会来。
在别人那,生气了也没事,睡一觉醒来也会消气。
但路言意绝对不会。
他要是记恨谁,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忘。
路言意带着周身烦躁的情绪来到叶拙身边,居然是破天荒地要帮叶拙洗杯子。
“放着我来吧。”叶拙淡淡地说,“你之前说想吃饺子,我一会买点菜回来包,这次多做一点放在冰箱里,以后想吃就不用手忙脚乱地准备了。”
路言意皱着眉,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选择。
“不要了。”
“你又不想吃了?”
路言意却摇摇头,“太麻烦了,又要准备饺子皮,还要出去买菜,回来还要洗菜切菜。你这几天也挺累的,不要折腾你了,中午随便吃点就好。”
叶拙愣了几秒,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。
路言意看出叶拙这无声地惊讶,侧过因羞愧而发热的脸,别扭地说:“上次说雇个做饭阿姨的事都忙完了,一会我就去物色几个靠谱的。”
这个时候,叶拙应该像那些有眼色有情商的人,大声夸奖路言意对助理的理解和友好。
但是叶拙却下意识地问:“这些事我不做,那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……”
“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啊。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叶拙想象不到自己什么都不做会是怎样。
他脑海完全设想不出自己停下休息的样子。
从十岁那年开始,他的生活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推着他不停往前。
路言意说他可以什么都不做……这怎么可能?
叶拙的思路千回百转,在打开咖啡机的时候也没有留意。
“小心!”路言意快速从沙发上冲过去。
但叶拙的手还是被蒸汽烫了个正着,食指和大拇指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。
“你敢不敢给我小心点?!”
路言意握着叶拙的手腕,把他的手送到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洗伤口。
“疼吗?”路言意眉头直皱。
“没事。”
“还说不疼?这都起泡了!”路言意又开始生气,两道眉毛竖起,“你到沙发上老老实实坐好,我去找烫伤药来。”
他气冲冲地去翻找家里的医药箱,嘴里念叨着:“家里的药这么多,每一样都是给你准备的,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又爱受伤和生病,却又说自己没事。妈的,这么个活生生的人,受伤生病了怎么可能没事!我真是搞不懂你,你有事就不会张嘴说吗?”
路言意越说越来气。
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把叶拙的嘴巴撬开,逼叶拙把心里的话大声说出来。
可是他拿着药一转身,看到叶拙坐在沙发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胸口那股愤怒的火焰瞬间就被浇灭了。
叶拙总是这样,就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冷淡疏远。
“我真的……不懂你。”路言意蹲在叶拙腿边,就像之前叶拙在夜里给他盖被子的姿势一样。
叶拙的脸长得不怎么样,但这双手却天生就又薄又白,对着自然光就像是白玉雕刻出来的艺术品,连指甲的弧度都圆润漂亮着。
路言意在指腹上蘸了药膏,用尽最大的耐心让自己放轻力度,在叶拙伤口上小心的点涂。
“这么好看的手,为什么当初不和我一起学钢琴?”
路言意从几岁的时候就被家里强行按在钢琴前,可惜他对钢琴这种有些古板的乐器丝毫不感兴趣,也没有什么天赋,学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学出感情。
可是叶拙的手是被钢琴老师天天提起的适合。
漂亮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是精瘦有力,开合度极佳。
按理说,之前路言意上课,叶拙都会陪同,但是唯独最适合叶拙的钢琴没有。
路言意想了想,问:“是叶伯伯不让你学吗?”
叶拙闷声回答:“是我不想学。”
事实和路言意猜想的完全相反。
叶承礼怎么可能让叶拙只在一边旁观。
而是叶拙非常讨厌钢琴,而且极力反抗,最后是路唯成听见叶承礼训诫叶拙,才出面帮叶拙说服了叶承礼。
路言意想不明白,问:“为什么不想学?不喜欢?但是我觉得你很合适……”
“那个老师喜欢男人。”叶拙平静地说,但眼底却浮现出一抹抗拒。
“……喜欢男人怎么了?”路言意的喉咙发紧,“娱乐圈喜欢男人的男人和喜欢女人的女人到处都是,总不能是看不惯吧。”
“我小时候最不能理解,后来……也就还好。”
叶拙一笔带过了中间的过程。
但是每次想到把自己硬生生过成别人眼中神经病的妈妈,他总是止不住地厌恶自己。
这个话题过于沉重,连路言意都安静了许久。
“我以为你会喜欢钢琴的,原来是我误会了……”
路言意想了很久,才发现好像叶拙除了短暂喜欢过摄影,再也没有其他爱好。
但是当年填志愿的时候,路言意想替叶拙争取,却因为后续的许多事情分散了注意力。
等到填写志愿的那天,叶拙一脸平静地写了和路言意一样的志愿学校。
只是路言意能去更好的专业,而他只能去末尾的专业。
末尾的,录取几率大,这样就能陪着路言意了。
在那之后,叶拙就没再提过摄影的事情,连他的摄像机都不知去了哪里……
叶拙到底经历了什么,才会这么直接放弃自己唯一的爱好……路言意不知道,但能猜到。
只是今日再提旧事,路言意如鲠在喉。
“药涂好了,感觉疼吗?”路言意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。
“不疼。”
“肯定疼,是人受伤了都疼,你不用藏着。”
叶拙被路言意眼神中的温度惊到,下意识就要抽出手,却被路言意反手握住。
路言意他避开了叶拙受伤的地方,力度也无比轻柔,就像对待一朵极易散开的云朵。
“叶子,我带你出国重新读书吧?”
看到叶拙脸上的困惑,路言意笑着说:“我最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,现在我觉得应该这样做。我当初进娱乐圈也是和路唯成赌气的成分更大,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种状态,更不想做资本的棋子,也不想被人当做动物园里的猴子观看。这种生活,我受够了。”
看似光鲜亮丽,实际却处处受制。
每时每刻都被当成物品观看,稍有一点错误就会被所有人举着放大镜挑剔。
路言意不是什么乖孩子,更没有标榜过自己是优质偶像。
他就是个性格烂又爱臭脸的坏蛋,在电影里都要划成反派。
但他也没有娱乐八卦里写得那样无恶不作。
他抽烟,但不可能吸.毒。
他脾气差,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罚工作人员跪着服侍他。
他嘴巴毒,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骂剧组里的残疾员工。
但是那些靠着造谣吸血的营销号们却乐此不疲地编造夸张的事情,以此换取大众的关注。
起初路言意还会解释,还会气愤地质问媒体,甚至差点动手砸了一个狗仔的相机。
但这些根本没有用,反而只会让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。
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,路言意一刻钟都不想继续了。
可这是他自己选的,年轻气盛时做错的路,要自己尝完了苦果才能解脱。
他的手指轻轻揉搓着叶拙光滑细腻的手背,问:“我知道你也很讨厌应付娱乐圈那些势利眼,也很想离开,是不是?”
叶拙低垂着眼,暖洋洋的阳光传过他睫毛中的缝隙,将他整个侧脸都照得无比和煦。
路言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过分厉害,连声音都在微微发抖。
“既然季隶铭想要和好,那我就接受他的帮助,这